人生,你好



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人生无限漫长,却又经不起消耗。——题记

生活总是让我们遍体鳞伤,但到后来,那些受伤的地方一定会变得更为强壮。

每个人来到这世上都不容易。当年一直在产房陪着我妈妈的阿姨对我说:“因为难产,你一出生,左侧的锁骨就断掉了,头也被夹得变形。你妈妈备受煎熬,真是苦了她了,你可要好好孝顺她!”可见我的出生是一波三折结结实实地走了一趟鬼门关。即便这样,我依然庆幸。

天空不总是晴朗,阳光不总是闪耀,所以偶尔情绪崩溃下,也无伤大雅

我是家里备受宠爱的小宝贝,是外婆家第一个外孙女,是奶奶家哥哥姐姐最爱的小妹妹。虽然家里算不上富裕,但我却拥有了无比快乐的童年和一颗健康向上的心。

小时候的我体弱多病,仿佛经不起这世界的任何推敲。爸爸、妈妈为了我能呼吸更加新鲜的空气,喝上更加清凉的山泉,全家搬到了崂山。小学整整六年,我可谓是每天横跨城市的东西:挣脱山的臂弯,扑向海的怀抱。早晨,我会悄悄爬起来偷看太阳公公懒洋洋地从天边的鱼肚白中露出红彤彤的脑袋;傍晚,我会迟迟不肯回家,只为傍着落日和晚霞跟院子里的小伙伴多说一句话。总之,我喜欢阳光,因为他导演了生命里一切华丽的排场。

那时的崂山并不热闹,可对我来说,那里的每一天都是一年中最美好的日子。在那片热土的回忆,将是我一生都享用不尽的甘醴。

家人知道我幼嫩,因此爆竹声起,一岁将除之时,就要给我裹上厚厚的围巾。我透过那些重叠丝线向院中窥看,在家人的笑声里快乐地欣赏这漫天的烟火绚烂。我高兴得张开双臂想要拥抱天,仿佛这样就拥有了全世界。我多么期盼拖延天明,却又如此渴望明天。那时的我并不知道,生命中曾经有过的所有灿烂,终究都要用寂寞来偿还。

悄悄地,时间飞逝,年龄增长,我和同龄人的差距越来越大:站在队伍中,我永远是最矮的第一个。眼看着周围的小伙伴都如雨后春笋般节节高,我却在原地不动,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的烦恼。可见幸福这东西,一点都不符合牛顿的惯性定律,总是在滑行最顺畅时戛然而止

我模糊地明白了每次父母悄悄说话、每次家人以各种理由带我去看各种大夫的根本原因。好在从小培养起的积极心态使我努力去成为一个乐观的人。所谓乐观者在困难中看到希望,悲观者在希望中挖掘悲伤。我正属于前者。

小时候的我只是会按照糖果和布娃娃的方向任由他们牵着走,小小的心里觉得打生长素可以长高,可以和别人一样,那样便是最好。God·bless·me。God·bless·you。God·bless·us·all!

我们必须接受失望,因为它是有限的,但千万不可以失去希望,因为它是无穷的。

本来就在人群中并不突出的我从小就知道只有发奋学习才可以出人头地的道理。毕竟没有天才是诞生在教室里的,只有死在教室里的天才。虽然有的梦想,连说出来都觉得很奢侈,但是说出来温暖一下自己,也可以获得不少前进的动力。于是,在人生的前十三年,我一直在自己看似遥远的小梦想里拼命地向前跑。我相信,一直都相信,总有一天那些被遗弃的梦想会发光,所以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我的年华虽是纸质的,很脆弱,却仍然要一直承载着最厚重的色彩和文字。

命运真的是上帝调皮的小孩,总是喜欢开玩笑。

初中打了一年生长激素的我,身高依然没有增加。于是升初二那年的暑假,妈妈带我去了北京,去看一个中医。和西医比较起来,中医要温和得多,而且针灸也没有任何的副作用。

生命在那段时间里被无限拉长,摇摇晃晃地走过了再也无法重回的时光。

我可以说是满怀希望地来到北京,但是,骨扫描检查出来的结果却是:我的生长因子是正常的,只是骨骼发育不好。这样的情况下打了一年生长激素,便属于过量注射。这种激素在体内积累太多,以致威胁到我的生命。十六岁(也就是今年)以后的我是否能继续享用人生都还不是一个定数。一想到生命随时可能戛然而止,我的心就颤栗不已,充满恐惧。这太残酷的现实,我终究还是不敢面对。那是我平生第一次那么害怕:害怕自己的梦想没有时间完成,害怕自己的爸爸妈妈会因此难过不已。总之,我是个怕死的人,这不可否认。

我开始想念生命里充满单纯而明澈的天蓝色,开始希望自己不要长大。

我们在人间落泪,上帝在云尖微笑。我发誓,上帝一直在嘲笑世间的悲欢离合,以这片湛蓝色的天空和那温暖的阳光为证。

我是个幸运的孩子。有一个老中医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为我抽出在骨骼内壁的残留物,她却累得停诊一周。每当想起她,我心里总会充满感激。

前些天,我刚刚过完十六岁生日,回想起此事仍心有余悸,我已经努力把它放在心底,但不得不说,那时的回忆,我偶尔会想起,时常会惦记。无论如何,感谢经历。

对生,对死,投以冷眼。骑士,向前!

那一年,我和妈妈在北京经历了百年一遇的“7、21”大暴雨,我们住在二环,而那天需要在五环拿药。

轰轰隆隆的雷雨声充斥着我的听觉神经,倾盆的大雨如瀑布般从房檐的雨水管道喷泻下来。在远离北京市区的五环,每个岔口的八条车道此时如魔爪般摊在地上,四面八方汇聚在一起的水流急速涌到交叉口的中央,随狂风舞起的一个个大漩涡似乎张开血盆大口,即将狂妄地吞噬着脆弱的生命。

然而,就在那一天,不知是因为下雨压抑了我的心情,还是因为针灸完很累很烦,我莫名其妙无理取闹,为了要吃肯德基而又嚷又吵,妈妈只得冒着大雨出去,穿过那个如黑洞般的交叉口买回肯德基,只为搏她心爱的女儿开心一笑。不经意抬头看去,刺入眼球的满是母亲苍白的苍老!那一刻,我的胸口仿佛被什么塞住了一般,呼吸都困难。后来我和妈妈冲进雨里,跑向地铁站。就在那个交叉口,一个头顶塑料袋的中年男人就这么左摇右晃最终直直地沉了下去,再也没有上来,再也没有。那一刻,仿佛人们的身影都静止了,空气都安静了。我瞪大了眼睛,目光聚焦在那片看不尽的黑暗中,那张苍白的面孔浮现在我眼前。我的母亲就在二十分钟以前和他一样命悬一线,只因我那张不开心的脸。“我根本就是混蛋!一个不可原谅,不可同情的混蛋!”潮湿而模糊的泪水,弄湿了时间。只是迟钝的我现在才明白,世间最可悲的事莫如看到一张生气的脸,世间最下流的事莫如把生气的脸摆给旁人看。

那是我第二次站在生与死的边缘上,看着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如此美好,值得人们为它奋斗,没错,只有后半句话是对的。我们的生命太短,来不及见证那些遥远到令人恍惚的词语,比如天长地久海角天涯,碧落黄泉,沧海桑田。所以,要活下去。

当天,地铁到站已经是晚上九点。就在我和妈妈拼命跑出地铁站的一瞬间,身后的地铁就被全面封锁起来,要等到第二天或者第三天才能重新启用。

回到宾馆,电话接踵而至。我才知道,老爸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不断刷新着当天的伤亡人数、当天的各种状况。甚至他已经要买票来北京。是的,我不懂这种挂念的煎熬有多痛苦,有多无助!

妈妈每天晚上工作到很晚。不懂事的我有时候会抱怨:键盘敲击声很吵,进电话的铃音很吵。可是我那时根本不理解,妈妈这是为了我做了多么大的决定,放下青岛的一切事情陪我到北京六十天整;可是我那时根本不理解,我至今所拥有的一切,我信手拈来的一切都是妈妈一分一分挣来的。

曾几何时,母亲清雅如花,降临的生命将这朵花吹进了熔炉里,百炼钢只为绕指柔。曾经的我却将这一切抛在身后,不曾回眸。

真的奢望时光可以如摩天轮一般,划过一段高阳忐忑的轨道后,还可以回到最初的原点。

每个人,都有一个世界,安静而孤独。如果难过,就努力抬头望天空吧,望着望着就忘了……它那么大,一定可以包容我所有的不快乐。

日渐步入青春期的我开始为自己的身高而倍加烦恼。我努力地想要长成心中的模样,但结果却无动于衷。我明白“真正的内心强大,就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而不是活在别人的眼中和嘴上。人生在世,无非是笑笑别人,然后再让别人笑笑自己。”但我的脆弱和敏感曾使我没有办法接受这样一个自己。

太多次我对着镜子苦笑,心生委屈和懊恼。

我不清楚坚强和麻木的界线是什么,有时候似乎什么都不在乎,可只有自己知道,那是因为太在乎了。

我曾为了自己能够看上去高一点点而费心费力去穿高帮加厚的内增高鞋,却在第二天因小腿的剧烈胀痛而没有办法好好走路;我为了自己仅有的虚荣心而每次央求母亲为我外出时购买高铁的成人票。然而仅有的一次,装作释然的我下了很大的决心买了儿童票,当列车员因不信任我的身高而要求测量一下的时候,我想那一刻我是恨她的,我是疯狂的。“您看起来挺高的呀。”几乎全车厢的人因为这句话将目光投向了我。我几乎是抽空了全身的力气配合她的检验。我咬着嘴唇,更恨我自己。但是不管昨夜经历了怎样的泣不成声,早晨醒来这个城市依然车水马龙。开心或者不开心,城市都没有工夫等,你只能铭记或者遗忘,那一站站你爱过或者恨过的旅程。

心小了,所有的小事就大了;心大了,所有的大事都小了。

记忆的花瓣随时光流失到下一个世纪的春天,漫天的花瓣失去了原有的光亮色彩。曾经,的确是这样。少华,韶华,最好的时光都给了我,但是阴阳差错,只留我一个人郁郁寡欢。我对生活充满茫然,我不敢前行,我害怕后退。

有那么一个夜晚,我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霓虹灯下车水马龙;看着黑暗中远方屹立的灯塔、矗立的高楼大厦,在这个时刻,想念那一段时光的掌纹。那段不懂事却侥幸存活的日子,是一道明媚的忧伤,我没有哭,眼泪却流下来。看自己成长还真的是一件很残酷的事。

我将右手贴在头顶,轻轻地垂直抵在面前的落地窗上,看着玻璃反射出的自己,“是啊,我只有这么高。”唯有接受,我无路可走,毕竟现实没有什么世外桃源,凡事是没有办法逃避的。曾经,我们渴望,追求,悔恨,伤心,以为会在自己所谓的坎坷中无法自拔,却不料,时光流逝,磨去了那么多的棱角,放不下的放下了,丢不开的丢开了。

苦难是人生的调色盘,没有了伤痛,生命就少了炫彩和厚重。只有在伤口中拼命盛开的花朵,才是陪伴我们默默前行的风景。当明天变成了今天成为了昨天,最后成为记忆里不再重要的某一天,我们突然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被时间推着向前走,走向每一个充满希望的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