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外婆家度过了整个童年。
外婆是驼背,我接受了外婆的驼背,甚至对其产生了一种难以割舍的感情。
外婆用她嶙峋曲折的背将生活的耻辱和重担扛着,就像一张古朴苍老的弓,无言地弯曲着,无言地支撑着,为一支支箭预备着生命的波澜动和涌。
我,就是这弓上的箭!
刚读小学那一年的我对外婆来说,更是一个灾难。我的双腿得了皮肤病,上学变成了一种负担。外婆对我一向严格,只是一点小病,是绝对不能旷课的。于是走不动时便是外婆背着我,外婆的驼背就成了我的马鞍。每天清晨,外婆总会蹲在门口,像一匹温顺的老马等待着他的主人;放学时分,外婆驼背的身影在微开的门旁时隐时现。
我在外婆的背上度过了一个秋天,一个夏天,又一个春天。秋天里,我没发现外婆的背有什么异样;冬天里,外婆的背很暖和,在心口总像有一个火炉在烤;等到了春天,厚重的棉衣褪去了,我突然发现外婆的背更驼了,像是压力更重的弓,弓弦开始轻微的颤动。时光里,一路风尘仆仆,风霜扑面,污尘附着。外婆的弓更是颤颤巍巍了。
在浩瀚的沙漠中,驼峰为绿洲而高耸着;在肥沃的田园里,牛背为犁而坚韧着。我想外婆的弓一定是为我而驼的。
外婆是一个勤劳的人,每天起早贪黑,鸡鸣便起床,夜半才回家。外婆的辛劳,我渐渐看见了。我的心中有几簇火焰在叫嚣着,学习上哪怕有再大的困难,也咬牙坚持。我的见识日渐丰富,外婆背间的肉瘤却添了一圈又一圈。生活的重担死死地碾压在外婆身上,这腰杆又怎能伸展其生命呢?
鲁迅先生说:“我们自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虽是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耀,这就是中国的脊梁。”
中国的脊梁啊,除了那些铮铮铁骨,是否还有我外婆那样,弓一般的驼背呢?有的,一定有的。
外婆的弓,射出了一支强韧的箭,这支箭必定是我!